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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课白祖民:父亲的葬礼
白祖民 父亲的葬礼
此起彼伏的诵经声响起来了。这是父亲葬礼上的“传经”仪式:我站在阿訇围成的圆圈中间,双手捧着古兰经,一边默默祷告着,一边移动着脚步,将古兰经从一个阿訇手里递到下一个阿訇手里。主事人大声招呼着:“传经了——传经了——传经了——”,有人将多少不等的心意递过去。人们是在用这种方式祈祷着父亲进入“天堂”。
在诵经声里,父亲开始了“归真(去世)”的启程。我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着父亲“无常(去世)”前的最后情景:那是父亲昏迷了多日后的晚上,喘息声越来越小、越来越短,我预感到:真主召唤父亲的时刻就要来临。
“殡礼”结束后,我坐在父亲“旱托(回族去世人用的床)”对面的联椅上,心里默默地和父亲说到:“爹,放心吧,我一定按照你的“口唤(约定)”安排好一切。”
从无常前的两三年起,父亲住院的次数越来越多。半年前又要住院时,父亲用满含期盼的眼神看着我,似乎有好多话要说,却反复只有一句:“坟打好了吗?坟打好了吗?”我这才预感到情况不太好。又过了几个月,父亲进入了断续的昏迷状态。医生告之:病情已经无法挽回了。我不甘心相信医生的话。当得知外地有一家能够治疗父亲病的医院时,立即租用救护车赶了过去。
一针8000元,一个疗程一万多元的医疗费还无法报销,这在二十年前是一笔不小的费用。医生检查后又告知:病人已经进入了深度昏迷状态,没有治疗的必要了。我和家人们商量时一致认为:老爹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,没有一点享受的花费。既然来了,就是白扔也要把这个钱给老爹花上。不然会留下遗憾,会对不起父亲对家庭的操劳和对我们的养育之恩。
一个疗程治疗后,仍然没有好转迹象,医生建议准备后事吧。直到此时,救治父亲的最后希望破灭了,只有办好葬礼才是对父亲的最后一次尽孝。
回到市里医院,先请阿訇给父亲做了一个“讨白(忏悔)”的诵经祈祷。那一刻昏迷好几天的父亲,好像有了感应,微微动了动嘴唇发出了几乎听不到的“嗯”的声息。
按当地回族习俗,出殡前的香是不能断的,一根快要燃尽时要及时添加上一根。当时正是阴历四月初一,夜里还是寒冷的,这两夜除别人轮换外,我是一直陪父亲度过的。晚上人们走后,随着缥缈上升的芭兰香烟气,想起了父亲对我的疼爱。
我出生时父亲在一个小火车站上班。家里就住在车站旁边的道基下。听姥娘讲:父亲每次上班时都要来回好几次,往往是放下我刚走不远又回来抱我一会,那份亲不够的欢喜,连我姥娘都笑话。我也把父母抱着我照的“百岁照”一直保存着,那时的父亲高大英俊。
刚参加工作时离家不远,中午都是回家吃饭。每当父亲看到我进家门时,总是先让我休息一会。他则忙着炒菜,作为厨师的父亲总是让我吃先炒的菜。夏天太热时,父亲还会用扇子扇扇,让菜稍为凉一凉。这看似平常的一幕,却凝聚了深深的父爱,也印在了我的脑海里。
父亲停止呼吸后,我们从医院拉着父亲“买以台(回族去世人的遗体)”还没到殡葬站,接到信的岳母领着众亲戚和街坊们早已赶到。有整理“洗礼室”和张罗“克凡布(回族人去世裹身布)”的;也有张罗招待茶水的;更有人送来了回族葬事中俗称“苦饭”的早餐。体现了回族人之间的热心团结,也使我感到了温暖。
第三天早上进行殡礼。它是在阿訇指导下给“亡人(回族去世人)”进行全身三遍的反复清洗,把“亡人”的每一根汗毛孔都要清洗干净。意喻把“亡人”一生中玷污到的所有污垢清洗掉,带着清洁干净的“鲁海(回族人去世灵魂)”去见真主。
打整料理后的父亲:安详、平和、不带一丝病相。然后,把用“克凡布”包裹好的“亡人”放在阿訇们前面,由清真寺教长带领为其站“者那则(殡礼)”。
老家祖坟离市区100多公里。为送父亲最后一次场面地回老家,我租用了专用的回族殡葬车。崭新的中巴车内有放“塔布(去世人用床)”的滑道,车身前首和两侧书写有漂亮的经文。那车在二十年后的今天看来,也是很上档次的回族专用殡葬车。
到了“出殡”时刻,随着主事人的招呼声,我抬着“旱托”前首,其余众人抬着两侧和后面走出了殡葬站大厅。此时,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,也感到多了一份责任,这责任与自己是长子长孙有关,更与父亲从小对我的指引有关。将“旱托”放到殡葬车上盖上“塔布盖”时,感到了作为长子的使命,这种使命是从小由父亲带我进清真寺,给爷爷奶奶走坟和参加开斋节积累起来的。
我与几个兄弟分坐在“塔布”周围,陪父亲最后一程。车辆拐出殡葬站出市里后,走上宽广的国道。望着窗外疾驶而过的景象,想起了父亲说的送爷爷回家的事:1960年的冬天,爷爷在市里的医院“无常”后,是父亲和叔叔用地排车把爷爷送回老家的。那是一个飘雪的冬天,又是一个饥荒的年代,兄弟两人饿着肚子在漆黑的夜里走了100多公里的路。当时的艰难情景,现在想起来都感到心里打颤。
车辆拐下国道往南,又在闫家峪口拐向东。提前赶到的众多亲戚早已将坟穴整理好,并在坟穴内撒好了沙土和香料。还按当地回族习俗,进行“试坑”后将坟穴四周和顶部盖板上挂满了写满经文的布幔,这是回族人的“满棚”习俗。
父亲被缓缓放入坟穴,由阿訇指导按头在北,南北向平放好。掀开“蒙脸布”后,面部向西朝向“克尔白(天房)”的方向。
盖好坟穴盖板后,阿訇开始了“回头经”的诵读,这是回族葬礼中最后一道诵经仪式,众亲属低首跪着静静地倾听着,都在默默地和踏上“归真”的父亲作最后的告别。
“回头经”诵读完后,亲属们放声大哭起来,哭声中包含着对父亲的深深不舍和怀念,也祈祷父亲在真主的慈悯下进入“天堂”。
父亲在艰难和努力中度过了坎坷的一生,也在儿女们的精心安排下走完了,人生中最后的历程。二十多年过去了,父亲葬礼的细节还在我脑海里清晰地记忆着,成了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影像,也是我想念父亲的永久记忆。
点评:细节描写是亲情散文的灵魂。在亲情写作方面,作者往往通过描写人物的表情、动作、语言等,来体现自己与亲人之间地情感。比如写父亲时,大都是以回忆父亲辛勤养家、教育子女为素材,寄托对父亲的感恩之情。此文作者一改传统的写作方法,避开平铺直叙的写作窠臼,直接从父亲的葬礼写起,只因题目新鲜,一下就把读者紧紧地吸引住。通过作者对“葬礼”细腻的叙述,让读者充分了解到穆斯林的丧葬礼仪。整篇文章中,作者回忆父亲过去的内容很少,着墨重点在父亲葬礼经过上。这样,句里行间无形中便体现出对父亲离去的心理痛苦和浓浓的父子情、养育情,以及作者对父亲深深地眷恋之情。文章框架搭配合理,情感饱满,真实感人,不失为是一篇散文佳作。
点评 :李书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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